庆元县,位于浙江省西南部,与福建接壤,经济收入在浙江省排名倒数。然而这个山区小城的生活安逸而热闹,商业街上一家挨着一家的服装小店、水果超市、甜品小铺。傍晚的凉风吹走夏日的湿热,人们就三三两两走出家门,在街边的摊位喝点啤酒,吃点宵夜。
大吴父亲从中看到了商机。离婚后,他学习了烧烤技术,开了一家烧烤店,靠这个店面维持年幼的大吴、80多岁的老母亲和自己的生活。
大吴爸爸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了这个小生意上。经营烧烤店,没有诀窍,靠的是辛苦:每天早起买菜,洗、切、穿串,太阳落山,生意开张,点炉子、烤串,上菜、收拾桌椅,直到所有客人离开,常常忙到夜里两三点钟才睡觉,有时甚至到清早五六点钟。“我的店比别人都要辛苦,人家店里都是夫妻两个人忙,我是里里外外只能靠自己。”大吴爸爸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。
因为“店里的东西需要有人看着”,凌晨关门后,大吴爸爸也住在店里。生意越做越好,房东却趁势涨房租,为了节约成本,今年春节后,他关掉了店面,将生意挪到了城东的烧烤一条街上。
这样的作息时间很难与还是学生的大吴有交集。他也几乎无法给予大吴生活上的关照。每天放学后,大吴或者去店里帮忙,或者和同学出去玩。晚上有时候在店里跟爸爸睡,有时候回到租住房自己睡。
大吴的小学班主任钟宁(化名)清楚地记得,2011年9月,五年级开学时,她第一次见到大吴父子。大吴爸爸理着一头短寸,穿着拖鞋,上衣襟敞开着。对学生情况登记时,大吴爸爸粗声粗气地对钟宁说,“老师,我不识字,你帮我填一下!”
钟宁印象深刻的是,在学生登记表中需要填写学生身份证号,大吴爸爸完全不记得。“其他学生的家长都是提笔就填的,但大吴爸爸竟然不知道。”大吴父亲给亲戚打电话,询问自己儿子的身份证号码,“张嘴闭嘴就是脏话,让我学都学不来。”
大吴那时远远地站在门外,不说话,眼睛看着别处,一脸的敌意与对抗。“问他什么都不回应,像个防御状态下的刺猬,扎着刺,好像周围都是他的敌人一样。”
事实上,钟宁在接手这个班级之前就听说了大吴在学校的“名气”。一直以来,他都是老师最头疼的那一个。同学的新书包,没同意让他玩,就被打了一顿;要求低年级的同学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,再一起进入其家中“拿”钱;打架、逃课、小偷小摸、搞破坏,大吴几乎一样不落。上一任班主任告诉钟宁,整个四年级学年,大吴就没来上过几天学。
“这是一个失控的孩子。”钟宁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。每次大吴从学校翻墙逃掉,钟宁打电话给他父亲,希望能找到孩子送回学校来,但通常不会有什么结果,有时候一个星期,有时候两个星期,孩子都不来学校上课。“很多次,他爸爸也放弃去找了。”
大吴爸爸觉得自己并非不负责任。“学校打电话来,我就去找,但很多时候我真不知道这孩子在哪里。”不只如此,大吴还是个爆脾气,无法忍受父亲的唠叨,“有的事,说到第三遍,他就‘爆炸’了。我没办法,只能跟他来软的,但软的他又不听。”但在钟宁眼里,大吴爸爸并不“软”。每每学校有事请大吴爸爸来,大吴爸爸对大吴往往是抬手就打,抬脚就踢,完全不管老师就在旁边,也不顾虑孩子的感受。
老师们无法知道离开学校的大吴都和什么人接触,在什么地方活动,只能凭经验去找。最终能找到大吴的地方,有网吧,也有派出所。有一次,一家单位的玻璃被打碎了,单位保卫处的人带着监控视频到学校来指认大吴。
了解大吴爸爸的脾气后,每每遇到这些情况,钟宁只是把大吴单独叫到会议室谈话,不再叫大吴爸爸来学校。遗憾的是,对于继承了父亲的暴躁脾气的大吴,谈话的作用,微乎其微。无论钟宁说什么,大吴都不作回应,抿着嘴,扭着头,攥着拳头,脖子上暴着青筋,一副愤怒、不服气又不愿沟通的架势。
为了应对这个“最头疼”的学生,钟宁费了不少心思,考虑到妈妈不在身边,她会多给大吴些关爱,比如集合排队时,帮他整理一下红领巾。或者在上课时,走到他座位旁边,轻抚一下他的肩膀,只要发现大吴的一个闪光点,就在班级里公开表扬,比如,他在放学时随手关掉了走廊的灯、随手捡起地上的垃圾,包括他帮忙家里的生意。
这些努力并非没有效果。大吴小学六年级时,留在学校的时间渐渐增多,也开始整齐地佩戴红领巾和校徽。
国际教育观察